一群4至14歲的孩子，集體創作出3萬字劇本，自己作詞編曲，自己編舞，自己演唱，自己決定舞美、服裝和多媒體呈現方式。這部名叫《本草綱目》的兒童實驗話劇，今年1月在廣州大劇院歌劇廳首演完，成了中國兒童類演出最火爆的一出戲。

“1600多座的觀眾席全滿，還要加演。”QFun Theater兒童實驗劇團創始人李浩天告訴第一財經，演出結束當晚，排隊等待孩子們簽名的觀眾排成了長隊。劇團11歲的廣州男孩陳杰朗對謝幕時的燈光和掌聲記憶猶新，那是他第一次登臺，“我覺得戲劇提供了另一種生活，讓人們可以把想象中或者生活中無法實現的希望變成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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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QFun Theater成立十周年，除了《本草綱目》，這支兒童實驗劇團已經推出數部中國原創劇目，《山海經》《鐘馗》《紅孩兒》和《鏡花緣》，都是以當代視角重寫中國古典文學故事，映照并反思今天孩子們的世界。更重要的是，每一部戲的創作主角，都是孩子。

“把孩子當成大人，把舞臺交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做戲劇創作。”李浩天說，對于兒童來說，戲劇就是一個工具，可以幫助他們表達和抒發自己。

做一個屬于中國當代兒童的劇團，QFunTheater已經堅持了十年。

孩子的表達就是未來的表達

十年來，QFunTheater帶著一群孩子走過了世界各地的劇場和戲劇節。

從法國阿維尼翁戲劇節、英國愛丁堡國際藝穗節、日本橫濱TPAM藝術節、烏鎮戲劇節、桂林藝術節走到大涼山國際戲劇節，又在廣州大劇院、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成都繁星戲劇村、北京南陽共享際劇場等地登臺。

時間撥回2008年，做兒童戲劇這件事，讓李浩天遭遇了挫折。

從中戲表演系畢業后，他曾與戲劇導演林兆華合作十余年，在那里認識了王楠，并參演《人民公敵》《一鳥六命》等數十部話劇。但是，做兒童戲劇始終是他與王楠的夢想。

李浩天對兒童戲劇的興趣，來自于歐洲。2006年，他到德國演出，發現當地劇場里都是演職人員的孩子，他們定期接受劇院的課程，相當于在劇院成長。在倫敦，他也看到很多孩子很早就接觸戲劇教育，繼而發現兒童戲劇節在全球都有，英美國家的戲劇觀念已經融入各個學科，用戲劇的方式上語文課已經很常見。

2008年，他把想法付諸實踐，想做一套屬于中國人自己的兒童戲劇教育，找戲劇和教育工作者一起研發課程，把兒童戲劇教育概念引入課堂。

“當時創立劇團，全靠一張嘴來說。”李浩天說，兒童戲劇教育當時在中國市場上還是很新的概念，家長不理解什么是戲劇教育，聽說并不是要用表演、培訓班的方式來教育孩子，更是無法理解。信息的偏差，導致招生困難，報名人數極少。

從籌備到建立，他們開出兩個兒童戲劇班，總共不到20個人。沒有商業經驗，加上辦公場地和教室的租金壓力，2010年，兒童劇團關閉。

2013年，李浩天與王楠再次啟動戲劇教育。他們把戲劇課開到學校，給幾十個孩子上課、排戲，用戲劇通識課的方式激發孩子們的創作能力，把在林兆華那里學到的戲劇美學放進課程中。

再之后，他們以創作營的方式進行戲劇創作，讓孩子們在一段時間內集中生活在一起，排練、創作，集思廣益，用專業老師帶隊的方式給孩子們玩戲劇游戲，做行走、鏡像、雕塑、面具的各種訓練課，并把文學、現代舞、多媒體課都納入其中。

李浩天相信，戲劇可以跟任何一門學科做結合，是不設限的教育形式，“比如現在有很多人在教英語的時候，會用到戲劇的扮演、劇場游戲、朗誦，甚至是美術等科技手段和戲劇形式。”

QFun Theater的創作營越做越多，一批又一批孩子走進這里，組成劇團，打磨出五部原創作品，基本都是將中國傳統經典文學名著與當下中國問題相結合。《山海經》關注親子關系，《鐘馗》聚焦校園霸凌，《紅孩兒》探討如何對抗偏見，《鏡花緣》在旅行中探尋成長議題，《本草綱目》則關注全球時代背景下孩子們的內心變化。

“成長是一個引人入勝的謎題，孩子的表達就是未來的表達。”王楠說。

全社會推動戲劇教育

“他們的眼里閃著光。”中央民族樂團團長趙聰看過《本草綱目》現場，頗感觸，“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改變了他們？”

“新世相”創始人張偉則在《本草綱目》中看到一種反差感。雖然是一部全部由孩子參與創作并擔任主演的劇目，卻沒有幼稚感。他在舞臺上看到一些成年人作品中看不到的華美場面和微妙表現技巧，少年們在舞臺上毫無拘束地投入演出，自由無拘，“創作構思很成熟，展現的不是‘可愛與童真’，是遠離我們很久的一種真實。”

QFun Theater里的演員，某種程度上都是老演員了。

王學兵的孩子王乙丁從5歲就加入劇團，2017年就隨團到法國阿維尼翁戲劇節演出。李浩天記得，當時劇團在戲劇節上演《鐘馗》，王乙丁坐在古堡墻上，對著人群大聲喊“鐘馗”，為演出宣傳。

劉燁的兩個孩子諾一和霓娜也是劇團老成員，待了三年，參演過數部劇目。諾一抱著吉他來到《本草綱目》訓練營時，大家以掌聲歡迎他回歸，他曾在《紅孩兒》劇組擔任表演和導演助理。

明星家庭也好，普通家庭也好，QFun Theater甄選劇團成員的考量只有一個——是否有想象力、感受力和好奇心。

目前，QFun Theater在北京、上海和廣州有三個劇團，分別有25位、15位和18位劇團成員，預備成員則多達幾百人。

“我們有篩選機制，需要考試才能進劇團。”王楠告訴第一財經，她會考核孩子們的想象力和溝通表達能力，通常這樣的面試都很難。因為她發現，孩子們都不太會玩，想象力過早被扼殺，這直接導致創造力的缺乏。

QFun Theater想要培養出面向未來的孩子，他們設計出戲劇盒子課，從最基礎的創作模板讓孩子們以玩的心態參與其中。只有在玩的時候，沒有成功和失敗而言，這恰是兒童戲劇教育最重要的一點。

“我們的目標就是修復、保護好孩子們的想象力。有些孩子過早辨認世界的現實，就對創作有點麻煩。他們需要更強的信念感和同理心。”李浩天說，他們尊重孩子的創造力，劇團不是老師和同學的關系，更像是合作者。

王楠把QFun Theater比喻為一個項目組，在排演每一部戲時，跟孩子們進行文學探討，然后一起合作。從劇本、音樂、舞美、舞蹈，分為不同的組來分頭討論，專業老師的存在僅僅是為孩子們提供建議，劇里所有的聲音，都是孩子們自己的心聲。以“想象力”為主題的《山海經》，已經成為崇文小學戲劇社的保留劇目。

《本草綱目》的三首原創歌曲在YouTube收獲了超過50萬次播放量，背后的創作者，有諾一和小凡兩位劇團團員，也有中央民族樂團附屬少年合唱團畢業的小白。中央民族樂團附屬少年民族管弦樂團作為現場樂隊登場，二胡、琵琶、中國鼓營造出古典氛圍。QFunTheater與中央民族樂團的合作，直接促成兩家機構聯手創建中央民族樂團附屬少年劇團。

今年，《本草綱目》將從北京出發開啟世界巡演，前往土庫曼斯坦、法國阿維尼翁、英國愛丁堡、成都、上海、深圳等國際、國內城市及藝術節。中央民族樂團附屬少年劇團原創國風技樂戲劇《詩經》也將在今年制作并全球首演。

“孩子創作，大人助力”是QFun Theater歷經十年形成的創作方法論，《詩經》將在孩子們手中完成他們眼中的當代表達，在疫情開放后，《詩經》也將登上世界各大藝術節舞臺。

從QFun Theater的十年成長，李浩天看到市場環境的變化，隨著社會經濟發展，人們更重視美育在人文素養、全人格與創新能力等方面的素質培養。

“從2016年開始，無論成人還是孩子的戲劇教育就開始飛速生長。”在“雙減”之后，一些英語機構從培訓賽道轉入戲劇教育，2021年徐崢夫婦也發起北京崢愛公益基金會，啟動戲劇教育“火種計劃”，李浩天樂于看到這些變化，“如果全社會都來推動戲劇教育這件事，推向大眾，對于‘戲劇教育是什么’這件事，我們也不需要那么多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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